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着的她没有了魅惑的笑容,没有了凤目中妖娆的波光,看着竟少了妩媚的风情,平添了一种柔婉恬静的味道,就好似收敛了爪子的猫,看着很舒心。而她轻蹙的眉宇间,那若有似无的郁色又让他心中一动。

    颜聿颇有些意外,他想,或许,她也不是天生放荡的吧?!所以,虽然心中还是有些排斥,但他还是将他的肩膀借给了她依靠。此时,望着伫立在湖边的她,有一个瞬间,他竟从她身上看到了傲然浩气。不过,下一瞬,她便回首媚笑道:“我们走吧!”

    马车夫带着他们绕到了一片山石后,那里果然泊着一条两头尖尖的蚱蜢船,一个骁骑士兵坐在船上,手中拿着船桨。见到他们,打了个手势,秦玖和颜聿、枇杷悄然跳到船上,小船在月色下,向湖中心飞速划去。

    扑面的夜风里,有着淡淡的水汽。

    秦玖环视四周,四野一片幽静,这里是后山,根本就无法进入帝陵,所以,守卫极松散。况且,袁霸应该也是事先做了准备,所以看不到守卫的骁骑。

    秦玖的目光在环视一周后,落在了颜聿身上。他坐在小船的另一头,淡淡的月光洒落在他肩头,好似覆了一肩清霜。他脸上难得地没有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,唇角也没有笑意,漆黑的长眸中,隐含着一种不易觉察的期待。

    他和他母妃,分开有十几年了吧。当他还是一个孩子时,母亲就离开了他,说起来,也是很可怜的。

    秦玖想到这里,不禁想到了她的母亲,她慢慢地埋下了头,心头一阵酸涩。

    小船上几个人都没有说话,只有水流声和夜鸟的叫声。这个划船的骁骑技术不错,不一会儿便到了龙吟山后面的峭壁,他放下了船桨,将手放在唇边,学了几声鸟叫。

    过了片刻,秦玖听到距离小船不远处的水面哗啦一声,有一个人从水中露出了头,低声道:“下水吧!”

    秦玖心想:莫非水下有密道?

    她游泳的本事不太好,正在犹疑着,只听扑通一声,颜聿已经跳了进去。秦玖笑了笑,和枇杷一起跳到了水中。

    水下并非漆黑一片,前面不远处隐隐约约有灯光指引着几人游过去。到了近前,才看清是一个气死风灯,橘黄的灯光从里面透了出来。方才接应他们的骁骑将风灯摘下来,将一侧的岩石推开一条缝隙,几人忙闪身而入。

    谁又能想到,这龙吟湖下,竟有通往帝陵的暗道呢?而这里,为何又会有这么一个密道呢?秦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。

    石门里面是一条狭窄的水道,湖水随着他们一道涌了进来,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。这是一道以机关控制的石门,制作得很精巧,闭合之后,四周和岩石完全吻合,湖水根本无法渗入。

    水道下积满了水,水道又极其狭窄,秦玖摸着岩壁,踩着水洼,慢慢向内挪动。方才下水,她身上的衣衫全都湿了,原本就很紧身的衣衫,此时湿漉漉全部贴在身上,湿冷黏滑得极不舒服,胸口冰冷的凉意能冷到心里去。她打了个哆嗦,倘若早知道要下水,她应该再带一件衣服的,原本就怕冷,不知对她的身体有没有影响。这一次回去,应该到温泉里再多修习几次补天心经了。

    几人挤过狭窄的水道,前面又出现一道石门,领路的那个骁骑启动机关打开了石门,回首对秦玖和颜聿道:“这道石门,只有在外面才能打开,一会儿等你们出来时我再来开门。你们进去后,沿着甬道直走就行。”说着将手中的风灯递到了枇杷手中。

    枇杷提着灯率先走了进去,秦玖和颜聿也跟了过去。

    墓道内没有风,重重的黑暗包裹着寒意弥漫了过来,似乎是来自于地府中的无数冤魂在四周飘动。他们沿着甬道走了不知多久,前面甬道里出现了一道身影。他手里也提着一个气死风灯,正是袁霸。

    几人快步走了过去,袁霸提着风灯看了看颜聿,面庞上表情冷凝。隔了好久,他方才开口慢慢说道:“今夜助你们几人到帝陵,是我一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冒险。可我不得不做,因为我要知道真相。严王,你现在在帝陵,你敢对着你父皇的陵墓,对着你颜家的列祖列宗发誓,你父皇他不是你毒死的吗?”

    颜聿并不急着回答,目光如锥,在袁霸脸上缓缓逡巡着,看得能让人心中发毛,就在秦玖以为他要发怒时,他却忽然展颜一笑,笑容散漫轻狂,端的是暧昧而玩味,“袁大统领,你觉得一个八岁的孩子会去毒死宠爱他的父皇吗?”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沉痛和愤怒,反倒轻飘飘的,好似在叙述别人的事情。

    袁霸盯着颜聿,冷冷道:“那么,请你问一问你母妃,是不是她?倘若不是她,问她是否知道些什么。”

    颜聿浅笑着道:“我会的。”

    袁霸又道:“你们只有两炷香的时辰,没有工夫叙旧,问清楚就请快些出来。当我打信号时,你们若不出来,就会有危险。”

    颜聿并没有问危险是什么就随着袁霸走了过去,秦玖却有些疑惑,但没有工夫去细问,因为很快就走到一座墓室改造的石室前。

    颜聿的母妃,先帝最宠爱的静妃,就住在这间石室里。秦玖难以想象,一个活人能在墓室里生活十几年却还活得好好的,没有被逼疯,没有变呆傻,真的是不可思议。

    墓室门前没有人,很显然,伺候静妃的宫女都已经被袁霸支走了。

    颜聿静静站在墓室门前,秦玖看到,他的手在不可遏止地颤抖,而他,还以为她没有察觉,竟朝着她不在意地笑了笑。可秦玖分明看到,他漆黑的长眸中,那一抹惶恐和期待,竟像是一个孩子的目光。无论他掩饰得多好,他还是一个期待见到母亲的孩子。

    秦玖伸出手,将他颤抖的手握住了,伸出微带薄茧的手指捏了捏他的手,嫣然笑道:“严王爷,难道你也会怕?”

    这略带讥嘲的语气让颜聿的手奇异般地不再抖了,他淡淡扫了秦玖一眼,甩开她的手,眯眼笑道:“笑话,本王我何时怕过?”

    他推开门,两人一道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这间墓室地面和墙壁都是由玉石砌就的,反射着烛火的光影,看上去很是明亮。里面生着火炉,并不冷。但是,秦玖一进去,却还是感觉到了凉,凉冰冰的凉,荒凉的凉,没有人气的凉。

    这座墓室,有桌有床有几,但是,就算改造成了居住的屋子,还是给人一种棺木的感觉。

    一个女人坐在地面上,低垂着头,手中拿着一个箩筐,正在从地面上捡拾着什么。秦玖定睛看去,才发现地面上撒了一颗颗的豆子,而女子,是在捡豆子。一边拾,还一边数着。

    这墓中悠长的岁月,一个女子,守着自己的影子。唯一能打发时光的,似乎也只有捡豆子了。

    颜聿静静地站在门口,望着地面上的女人。

    女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,慢慢抬起了头,仰望着站在门口的颜聿。

    烛火的微光照在她脸上,她那张脸,苍白而细腻,却美丽至极,就像绽放在黑夜里的花,在夜色来临时悄悄绽放,静婉而华美。

    或许是上苍的眷顾,墓室的岁月好似凝固了一般,并没有赋予她苍老的皱纹。她看着颜聿,静静地看着他,神色很平静。在看到颜聿的那一瞬,秦玖就知道她认出了颜聿,隔了十几年,仍然能第一眼便认出自己的,也只有自己的生身母亲了。她并没有意外或者惊异,似乎,这么多年,她一直在等着这一天。

    颜聿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,他张了张嘴,吐出了一个字:“娘。”

    她是他的娘。

    没有了令人艳羡的身份,她不再是他的母妃,她只是他的娘。

    静太妃的眼泪淌了下来,她伸出手,说道:“聿儿,你长大了。”

    颜聿大踏步走了过去,一把抱住了静太妃。静太妃虽然是他的母亲,但个子娇小,瞬间就淹没在他的怀里。

    两人都没有说话,此时此刻,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,唯有泪水纵横,诉说着十五年的牵挂。

    秦玖闭了闭眼,转过了头。过了一会儿,她听到静太妃的声音,“你都长这么大了,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。”

    是啊,她错过了颜聿从八岁到二十三岁这十五年的时光,错过了他从一个孩童成长为一个男人的过程,错过了他的悲伤、欢乐,错过了他的一切。或许,她日日都在盼着他会来看她,这份漫长的等待,就是她熬过黑暗冰冷的墓室生涯的动力。

    母子俩似乎有说不完的话,是啊,十几年呢,就算是几日几夜,怕也是说不完的。

    秦玖凝眉倾听着,她实在不忍心在此时打断他们,可她想起了袁霸的话,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。两炷香的时间,很快就会过去的。袁霸方才提到了危险,虽然,她不知道是什么,可她明白,袁霸不会胡说的。

    秦玖轻轻咳嗽了一声,意在提醒颜聿。静太妃听到响声,似乎这才注意到了她的存在,她望着秦玖,丽目忽然一亮。

    “聿儿,她是……她是谁?”静太妃抱着颜聿的手一松,她转身朝着秦玖走了过来,她的目光温柔地打量着秦玖,从她的眉眼开始,一直往下,来来回回打量,看得秦玖心中发毛。

    “这孩子,生得当真是好。聿儿,她是你的王妃吗?你带了你的王妃来看我吗?你都娶了王妃了吗?你真的长大了。”静太妃的话语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浓浓的欣喜。

    儿子带着媳妇来探望她,她自然是欢喜的。虽然是一连串的问话,但语气却是肯定的。

    秦玖囧了。

    她怎么也没料到静太妃会这么想。难道,她脑门上刻着颜聿之妻?

    “静太妃,你误会了。我……我……”秦玖正要出口拒绝。

    颜聿却微微一笑,接话道:“是的,娘,不过,她还没过门,脸皮薄,会害羞的。”他说完,便漫步走到秦玖身侧,伸出手臂揽住了秦玖不盈一握的腰肢。

    秦玖听了颜聿这句“脸皮薄,会害羞的”,忍不住有些恶寒,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,他经常说她“妖女无耻”的。她默默抬头,正对上颜聿微眯的俊眸,眸里隐有祈求。说起来,这一次回京后,秦玖还是第一次看到颜聿对她展露这种祈求的小眼神。

    她正不知如何是好,静太妃已经笑靥如花了。她将手腕上的一只翡翠玉镯褪了下来,递到秦玖面前道:“孩子,你们大婚,我怕是不能去观礼了,这只玉镯,是娘的一份心意。日后,你和聿儿,一定要相亲相爱,白头偕老。”说着,她眼中又有泪滴了下来。

    秦玖不想要的,这是静太妃给儿媳备的见面礼,她这个假冒的自然不能收。而且,这个镯子翠绿翠绿的,水头极好,一看就不是凡品。这么贵重的东西,她可不敢收。但是,静太妃哪里容得她拒绝,将她的手拉了过来,将玉镯套在了她的手腕上。

    秦玖侧首望了一眼颜聿,见他朝着她微微点了点头。她这才没有再推辞,想着出去后,直接还给颜聿。

    静太妃触到秦玖的手腕时,脸色一凝,“孩子,你的手这么凉,冻坏了吧,这衣服还是湿的,去换件我的衣服吧。”她说着便推着秦玖去换衣。

    秦玖忙道:“不用了,一会儿还是会湿的。”反正一会儿离开时,还得从水中过,再说,没有工夫耽误了。她说着朝颜聿使了个眼色。

    颜聿眯眼,过来拉住静太妃的手,低声问道:“娘,十五年前,我没有下毒,父皇不是我害死的。你也没有下毒,是不是?你承认了下毒,只是为了替我顶罪,是吧?”

    静太妃脸色瞬间就变了,原本她在墓室中,不见日光,脸色本就苍白,此时更惨白胜雪。她慢慢转身,莲步轻移,一直走到床畔,在床榻上坐了下来,伸手捂住了脸。

    颜聿和秦玖缓步跟了过去,站在她身前不远处,等着她说话。

    静太妃一直捂着脸,他们看不到她的神色,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。过了片刻,她微微抬起头,静婉的脸庞上,神色平静。

    “聿儿,我早就知道,这件事,你一定会问我的。”她眼神沉凝如渊,声音低哑,“聿儿,我知道毒不是你下的,我承认下毒,并不是为了替你顶罪,而是,那就是我做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对!”颜聿蹙眉道,“母妃,我知道你不会杀人的。你平日里连个蚂蚁都不会踩死,又怎么会去杀人?你也知道我不会杀父皇,但是你却顶了罪,那你一定知道真正的凶手,是不是?你在替他顶罪?他是谁?颜廷吗?”

    静太妃闻言,霍地抬起头来,一把捂住了颜聿的嘴。

    “你胡说什么,他如今是皇上,你不能这样妄言。”静太妃脸色苍白地说道。

    颜廷正是当今圣上庆帝的名讳。

    颜聿慢慢拉开静太妃的手腕,望着她的眼睛,低低说道:“他对我很好,当初,如若不是他护我,我早就死了,是他免了我的罪,让我到麟州做了闲散王爷。四年前,他重病,我回京探望他,他便将我留在京里了。我的要求他从来没拒绝过,就是当初,我抢了颜夙喜欢的女子,他也答应赐婚给我。娘,他为何对我这么好?因为你替他顶罪,作为补偿,他好好待我,是也不是?”

    静太妃蹙眉道:“不是你想的那样的。他对你好,只是因为他是你大哥而已,哪里会有别的原因!”

    “娘,那你说,我父皇,究竟是谁害死的?”颜聿皱眉,不依不饶地问道。

    “我承认,毒确实不是我下的。当时你被嫁祸,我若不替你顶罪,你就逃脱不了弑父的罪名,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背上这样十恶不赦的罪名呢。”静太妃凄然说道。

    “那娘可觉得,有谁是可疑的?”颜聿问道。

    静太妃惨然一笑道:“我知道,你们怀疑当今圣上,的确,当时他是储君,你父皇若出事,得益的便是他。但那一段日子,你父皇怕过病气到我身上,再由我传到你身上,一直不让我亲自伺候他。但我还是去探望过你父皇几次,每一次去,都见你大哥守在病榻之侧,亲身侍奉。这份孝心,不会有假。”

    “太妃娘娘,你可知道,那一段日子,先帝的饮食如何?”秦玖忽然开口问道。

    静太妃颦眉道:“饮食很差,寻常食物都不爱吃,偏爱一种水果,叫……似乎叫密蒲果吧,每日必食。这种水果很珍贵,得来很不容易。”

    秦玖点了点头,不再说话。她早就知道,静太妃不是凶手,庆帝才是凶手。今日,让袁霸和颜聿来,一是为了确定此事与静太妃无关;二当然就是为了确定与庆帝有关。有些事情不用她说明白,聪明人自会抓住可疑的线索。

    “密蒲果?”颜聿一挑眉,“这么说,我似乎也想起来了,当时我还吃过。”

    秦玖笑了笑,颜聿果然是聪明人,如此,他对庆帝的怀疑,怕是很快就会有证据。

    门口忽传来了叩门声以及袁霸的催促声,“王爷,九爷,请速速离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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